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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章第一百一十六章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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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章 第 一百一十六章 無

地裏的麥苗一天天成長,程子安再將富縣跑了個遍,督促他們的衛生同時,安排栽種芋頭。

隨著暮春結束,初夏到來時,芋頭冒出了嫩綠的葉片,程子安看了之後,放下了一半的心。

另外一半,則要看天。

就算小麥成熟,哪怕要收割了,連續下幾天的雨,辛辛苦苦一場,打了水漂。

這時,程子安沒收到京城的回應,但他收到了府城謝知府送來的文書,召他進府城。

程子安本來打算,趁著這段閑暇時光,修一下溝渠。

不過,看到那些面黃肌瘦的百姓,種地就已經耗盡了他們的力氣,再出力氣修溝渠,估計當場就得猝死一大片。

反正閑著也閑著,早晚得會會頂頭上峰,程子安留程箴在縣衙代為看著,他出發前去了府城。

老張駕著騾車,不緊不慢去走著,程子安如往常那樣坐在車駕前,一路看著田間地頭的景色。

出了富縣,雖然離府城越來越近,半點不見富裕,反倒比富縣還死氣沈沈。

瘋狂生長的野草間,長著黃不垃圾的麥苗。

程子安看得眼睛疼,忍不住罵道:“這些狗東西!”

在路上歇息了一晚,次日半晌午時分到了府城。府城的城門高聳,比富縣還要堅固,不知是要抵禦外敵,還是要防著窮人。

程子安的騾車到了城門前,城門守卒見老張穿著布衫,上前攔住了,趾高氣揚道:“來者何人,去往何處,路引呢?”

老張遞上了文書,守卒漫不經心接過去看了,他先是不敢相信,定睛再一看,上下將老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,拿著文書奔到了領頭的守卒前:“頭,你瞧這個。”

領頭的接過去一看,嗯了聲,道:“這是富縣來的縣令,謝知府有召,你還不快放行!”

守卒朝著騾車努嘴,道:“頭,你再仔細瞧瞧,他們來的是騾車!我懷疑,他們是故意假冒官身!”

領頭順眼看去,頓時也遲疑了起來。

哪有一縣的縣令,連匹馬都沒有,仆從寒酸,還坐騾車之理?

領頭的拿著文書,朝騾車走來,道:“我去會會。”

老張見到守卒拿著文書,過去一陣嘀咕之後,兩人朝他走來,莫名其妙地道:“敢問發生了何事?”

領頭的上上下下,將老張打量了一遍,問道:“你們的程縣令呢,我要同程縣令說說話。”

老張想了下,未多聲張,走到車前道:“少爺,守城門的差爺要見你。”

程子安背靠車壁,雙手抱臂,雙腿隨意搭在座椅上,唔了聲。

車門拉開,領頭的上下打量著程子安,見他懶洋洋,就那麽淡淡看著自己,心裏下意識一顫。

領頭的忙穩住神,問道:“除了文書,你可有證明自己身份的公函證物?”

天氣炎熱起來,官袍厚,程子安只穿了細布衣衫,聞言笑了下,道:“沒有。”

領頭的楞了下,道:“既然沒有,照著規矩,那就要等一等,待前去府衙詢問,核實之後,方能進城了。”

在這種時候,程子安只要給領頭的與守卒幾個大錢,就能進去了。

領頭的與守卒估計背後有人,伸手慣了,雁過拔毛。就算程子安是真正的縣令,他也不怵。

就是不知道,進府城要做點小買賣的百姓,要被他們收走多少的買路線。

不過程子安不搭理他,道:“哦,你去吧。我倒是對你們的規矩很好奇,要好好研究一下,雲州府府城的大門,竟然比皇城還難進了。”

領頭的心中一咯噔,直覺不妙,轉過頭去與守卒低聲說了幾句,然後裝腔作勢道:“你的身份,我們只會去核實。見禮斯斯文文,像是讀書人的模樣,並非歹人,且先放你進去。”

程子安不走了,笑道:“不不不,你還是去先核實吧,免得壞了你們的規矩啊!”

領頭的臉色變了,暗自惱怒起來,心想既然你這般說,就休怪老子不客氣了。

“你去府衙查實!”領頭的將文書塞進守卒懷裏,黑著臉大步離去。

程子安也不急,見城門邊有個小茶鋪,對老張道:“去那裏歇一歇。”

老張調轉騾車頭,駛向茶鋪。程子安下了車,進去鋪子,見鋪子一般般,不算幹凈,也不算太臟,問道:“除了茶,還有什麽吃食?”

開茶鋪的東家是一對中年夫妻,還有個十多歲出頭的夥計在跑腿,夥計上前,道:“除了茶,還有湯餅,面。客官要吃面還是湯餅?”

程子安見夥計歪著身子站著,問道:“湯餅多少錢,面多少錢?茶呢?”

夥計不耐煩答了,程子安一聽,一碗清湯餅與白水面,居然要二十文,堪比京城的價錢。

城門處算是繁榮地段,能在這裏開茶鋪,哪怕只是一個簡陋的茅草頂攤子,也絕非等閑人能開。

程子安哂笑,起身往外走去:“太貴了,吃不起。”

夥計看著程子安的背影,小聲罵了句窮鬼。

程子安一般不會與人計較,現在閑著也是閑著,轉過身去,問道:“你能在這個茶鋪做夥計,應該與鋪子的東家有親戚關系吧?”

夥計楞了下,驕傲地道:“是啊,這是我叔叔的茶鋪!”

程子安道:“怪不得。你叔叔,是了不起的人啊!”

東家夫妻將一切看在了眼裏,他們見程子安嫌貴,與夥計一樣撇嘴,聽到他罵,正合了他們的意,哪會出言阻攔教訓。

聽到程子安這般說,東家昂起下巴,很是驕傲地道:“算你厲害,我的妹妹,乃是謝知府的小妾!”

程子安哈哈笑道:“原來如此,失敬失敬!”

東家從鼻子裏哼了聲,不再理會他了。

初夏的太陽照得天地間亮堂堂,卻始終照不到陰暗之處。

偏僻窮困之地,往往魑魅魍魎橫行。

程子安負著手,走回騾車,讓老張趕到陰涼之處歇著,拿了水囊炊餅遞給他:“先吃一口。”

老張接過水囊,倒了水洗幹凈手,掰著炊餅吃,神色恍惚。

程子安跨坐在車廂處,悠然自得吃著炊餅,道:“老張啊,你們富縣的面筋道,烤出來的炊餅,好像要香一些。”

老張說是,難過地道:“少爺,小的說不清楚,但總覺著,雲州府窮,是人禍,與其他無關。”

程子安挑眉,道:“老張你說得一半對,雲州府窮,一半是人禍,一半是因為糧食產量太低,並非只有雲州府低,其實就算是明州府,糧食產量也太低了。”

百姓家裏養雞鴨,下的蛋要拿去換錢,買油鹽針線等,至於醬醋茶,太過奢侈。

也有百姓養豬,但養豬只餵草料長不肥,一年到頭下來,不過百八十斤出頭。

賣掉或者殺掉,能稍微吃上幾口肉,大頭的部分都要賣掉,賺得幾個錢,支付家中的其他花銷,比如農具,種子,看病吃藥,人頭稅,各種五花八門的稅收等等。

百姓一年到頭,在過年過節時,能吃上幾片肥肉,就是打牙祭了。至於穿新衣,天黑後點得起燈,就算是富裕之家了。

當然,賣雞蛋前去市坊要交稅,宰豬也要交屠宰稅。

拿最高的畝產來算,一畝地產四百斤,已經是了不得的產量。除掉殼,不除得太幹凈,按照八成折算,就是三百二十斤的凈糧。

沒有其他油水肉蛋,米面就是他們唯一的營養,一個種地的成年漢子,一天的食量,至少要一斤,勉強能吃個八成飽。

一畝地的產出,不上交稅糧,都不夠一人吃。而一個成年漢子要種一畝地,在缺乏耕牛,趁手農具的條件下,幾乎是下死力在幹。

要是交掉近五成的稅糧,只剩下了一半糧食。一戶人家,並非人人都是勞動力,還有無法勞作的老人,孩子。

活著苦,生不如死。

程子安炊餅啃到一半,一個師爺模樣的男子跑了過來,領頭的與守卒跟在他身後跑得飛快。

中年男子氣生得胖,跑得氣喘籲籲,遠遠就朝程子安拱手,自我介紹了,道:“程縣令,東翁還說程縣令怎地這時都沒到,派在下前來查看,原來程縣令早就到了。程縣令,快快隨在下進城,東翁還未用過午飯,在等著程縣令一起用呢。”

程子安見溫師爺絕口不提城門吏,看來還真是一家人。

想必先去報告消息的人,已經添油加醋將事情說了,謝知府派了溫師爺前來,看上去還客氣得很,要不是怵他,要不就是留有後手。

無論哪一種,程子安都不怕,他已經看清楚,打惡狗,要打主人,城門吏的事情,先放在一邊。

程子安坐騾車,溫師爺騎馬落後一步相隨,看上去很是滑稽。

不是溫師爺滑稽,是程子安格格不入,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。

田舍郎已經登了天子堂,搖身一變,若不寶馬香車,奴仆成群,豈能對得起讀書人的寒窗苦讀!

雲州府城比富縣要熱鬧些,多了好幾條街巷,離明州府,還是相差很遠。

府城的府衙嶄嶄新,主要是前年倒塌了,無奈之下,倒黴的前知府只能修了。

程子安在車上換了官袍,隨著溫師爺進了謝知府的值房。

謝知府今年四十五歲出頭,他倒不胖,身形適中,國字臉,濃眉,坐在書案後,看上去頗有幾分官威。

程子安拱手見禮,謝知府擡手拱了拱,道:“程縣令來了,坐吧。”

程子安道謝後坐下,謝知府呵呵笑道:“早聽聞了程縣令的大名,此次一見,果真不同凡響。”

兩人寒暄客套了幾句,謝知府起身道:“程縣令一路趕來,餓了吧,我們先用過飯之後再說正事。”

程子安待與謝知府來到偏房,看到案桌上擺著的雞鴨魚肉,不禁撫摸著肚皮,懊悔不跌。

早知就不吃炊餅了!

謝知府看向案桌上的酒壺,看了好幾眼,程子安都無動於衷。

最後,謝知府臉有點快掛不住了,看向了坐在下首的溫師爺。

溫師爺忙起身,執壺替謝知府斟滿,道:“東翁請。”

停頓了片刻,溫師爺再提壺轉向程子安,道:“程縣令,在下替你斟一杯。”

程子安只當沒聽懂溫師爺的故意停頓,在提點他未主動給謝知府斟酒。將酒杯翻到在案桌上,道:“多謝謝知府招待,下官從不吃酒,聖上與王相他們還經常笑我,說與我吃飯沒勁得很,就只知道吃飯吃菜。”

謝知府心裏雖不那麽高興,聽到程子安提出聖上與王相他們來壓人,只能生生忍了,道:“既然如此,那程縣令就多吃些菜。”

程子安望著案桌上滿滿當當的酒菜,道:“富縣窮得很,下官好久都沒看到這般豐盛的飯菜了,謝知府不用勸,下官肯定會努力吃。”

謝知府幹巴巴笑了聲,自顧自飲起了酒。程子安如他所言那樣,努力吃了一些菜,半碗飯。

謝知府酒量很好,在溫師爺的陪同下,吃了兩壺酒,臉只微紅而已。

飯後回到值房吃茶,溫師爺陪坐一旁煮茶,謝知府啜飲了兩杯,方放下茶盞。

此時外面的太陽,已經開始西斜。

謝知府道:“程縣令不但連中三元,年紀輕輕就升了朝廷中樞的五品官,實在是前途不可估量啊。程縣令能到雲州府,真是雲州府的福氣。”

程子安笑道:“我是被貶謫來,聖上說,要磨煉我的脾性。我年紀輕嘛,難免年輕氣盛,當時就想,我的脾性好得很啊,無需磨煉。聖上氣得罵我,說我有這般想法,就是脾性不好。沒辦法,我就到了富縣。”

被貶謫之事,全大周官場都知道。

至於為何被貶謫,全大周的官場,也知曉一二。

不過,程子安與聖上的相處,那是禦前的密事,全大周的官場,沒幾人知曉。

謝知府就更不知曉了,聖上罵程子安,並不代表著對他的不滿,而是一種親近。

當然,聖上沒這麽罵過他,也沒這麽說過他。

程子安就是真真假假,狐假虎威。

果然,他看到謝知府神色若有所思,道:“謝知府,今年富縣的收成不好,下官請求,免除富縣所有的賦稅,往年的,一並免掉!”

謝知府失聲道:“什麽?!”

眼下小麥還未抽穗,哪來的收成不好?

何況,謝知府早就對程子安到處購置種子等有所耳聞,此次叫他前來,也是要與他算富縣以前積年的欠稅,以及今年要交的秋糧,徭役等事。

程子安簡直在睜眼說瞎話!

程子安當然是在胡說八道,不過,他從不打誑語,點點頭,鄭重其事道:“謝知府,富縣窮得很吶,真交不起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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